《琉璃世琉璃塔》

古都南京秦淮河畔长干里的大报恩寺,被誉为“中世纪世界七大奇迹之一”,在千余年间历经沧桑、多有兴废。公元年12月17日,在大报恩寺原址上新建的大报恩寺遗址公园正式开放,不知不觉中已成为南京城南的标志性建筑。或遥望,或登临,宝塔的美轮美奂都令人惊叹不已。

赞叹之余,又油然而生怀古之情:六百多年前,是什么成就了奇迹?明成祖朱棣和琉璃塔之间,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?让我们翻开书页,一探究竟吧。

第95-96章

扶桑称臣忙讹言惑众慌

日本遣使大明,称臣纳贡,并送来倭寇首级,莲花父兄大仇得报。宫中金龙谣言四起,太后怀疑王直,朱允炆求情,发落王直出宫。

第九十五章扶桑称臣忙

莲花回后宫几个月,过得很平静。

皇后将她安排在银月宫,在乾清宫东侧不远即是。宫殿小巧玲珑,面积不大,胜在精致温暖。莲花第一夜睡在榻上时,暖洋洋得一动不想动。

何况,还有朱允炆。那一夜再次相拥而眠,美好到令人疑心是一场美梦。

皇帝不理宫规,晚晚只到银月宫,众人见识过他整整三年风雨无阻日日去天禧寺的痴情,料想多说无益,倒也无人非议。太后有些嫌后宫冷清,本拟让儿子再纳些妃嫔,朱允炆一口回绝,毫无商量余地,太后只好作罢。好在皇后和大长公主日日来陪,各诰命夫人进宫络绎不绝,弘远更是感激不尽常来拜会,太后倒不愁寂寞。莲花早晚请安,恭敬谨慎。太后轻叹之余,也不再多话了。

天还没亮,朱允炆要去上朝了。莲花有些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,感觉到朱允炆抽身起床,喃喃问道:“你要走了?”

朱允炆俯身轻轻地一吻:“嗯。还早,你再睡会儿。今儿有日本使臣,我去看看。”

莲花一惊,睡意全无:“日本使臣?”

朱允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,连忙安慰道:“没事,就是来称臣纳贡的。对朝鲜也没什么敌意。”莲花还是有些担心地望着他。是啊,毕竟家里三个男丁都被日本倭寇残害了,有心里阴影。

朱允炆笑:“别担心,相信夫君!”说着把莲花按回躺下,又掖了掖被角,柔声道:“接着睡吧。”莲花乖乖闭上眼睛,胸口却起伏不停。朱允炆知道她心情激荡,有些不忍,安慰道:“没事的,午后等我回来。”

莲花点了点头,听到朱允炆的脚步声出去了便睁开眼睛,怔怔望着他修长的背影,心中无法平静。

朱允炆到了奉天殿,百官上朝。

齐泰汇报山东的战局,经开春夹河藳城大战,燕军占了山东德州以西至河北的地盘,但盛庸拿定主意固守,燕军却也无法再掠地占城,双方胶着。齐泰估计天气渐渐寒冷,燕军供给困难,早晚还得退回北平。只是大同此时已经被燕军拿下,燕军这个冬季显然日子比较好过。

朱允炆微微蹙眉听着,心中有些烦躁。打了两年多内战,消耗极大。粮食军饷水一样地流出去,五军都督府的所有部队也都派了出去。太祖攒了三十年的家底就要耗光了,却还是看不见结束的曙光,仿佛深陷泥淖,没有尽头。

皇祖父泉下有知,该多么痛心?他临终时说的“老四老四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

朱允炆挥了挥手,不欲再谈战事。

黄子澄又奏报苏州松江两府富户联名上表,再谢朝廷减税,并感激朝廷取消对这两地文人的歧视政策。

朱元璋因恼恨苏州松江两地在元末的诸将混战中帮助张士诚,登基后对这两地征以重税。当时两府耕地只有全国的百分之一,但是土地税赋却交了全国的十分之一。朱元璋又忌惮两地的文人为官得势,特意制定了一条规则,此两地的科举即使中了,也不得出任尚书以上的官职。两地的文人学子苦此已久。你想啊,这就相当于现在高考录取分数线相差两倍,还不得录取北大清华,永远!那考生还有什么劲头?

黄子澄絮絮叨叨说了半天,都是感恩戴德的歌颂,朱允炆听得有些走神。

这时礼部尚书陈迪奏道:“日本使臣祖阿,肥富求见,现候在午门外。”

朱允炆略微沉吟,淡淡道:“宣!”

“宣日本使臣祖阿,肥富上殿!”

“宣日本使臣祖阿,肥富上殿!”

宣召声一道道自殿内传出,响彻云霄。

过了一会儿,两个矮矮的身影出现在奉天殿门口,有些迟疑着等在那里,似乎还有些颤抖。王直上前低声说了几句,半晌摇摇头,领着二人走进了殿内。

百官面面相觑。不少人想起了数年前,朝鲜宜宁公主上殿时的情景。奉天殿口淡淡蓝色的朝鲜宫服裙裾飘扬,明澈的双眸在斜映的晨曦中璀璨如星。

祖阿和肥富二人来到金銮座前,朱允炆淡淡地扫视一眼。

二人都是一身蓝布直缀,腰间系着同色步带。一个赤脚,矮矮瘦瘦梳着武士头;一个光脚趿着木屐,矮胖满脸油光。两人在皇帝这一眼之下,惊慌失措,双腿一软便跪倒伏地,颤抖着声音道:“吾皇万万岁!”

礼部尚书陈迪上前解围,先问赤脚的:“你姓甚名谁?”见他惊疑,轻叹一声又问:“你叫什么?”

赤脚的明白了:“我叫祖阿。”

木屐却是陈迪以前见过:“你是肥富?”

肥富点点头:“是,大人。”犹自不停颤抖。

二人的口音说不出地怪异,似刮铁似锉刀。朱允炆忽然就想起了“君臣跣足语蛙鸣”,想到朱元璋,心中不由一酸。

陈迪接着问二人,尽量言词简单易懂:“你二人来做什么?”

祖阿道:“我是足利将军的武士,将军让我来的。”指了指肥富:“他是商人,带路的。”祖阿说着取出一个蓝布包裹,仔细一层一层打开,里面是国书。祖阿呈给陈迪,陈迪转身欲呈皇帝,朱允炆淡淡地道:“念!”

陈迪打开来,清清嗓子朗声念道:“臣日本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,拜上皇帝陛下言:自蒙陛下圣谕,臣惶恐无措,亲与朝鲜靖安大君协同剿寇。仰仗天恩,凯旋而还。现对马岛壹崎岛藤原家,及北九州原松浦家残兵皆已带回日本本州,臣当严加管束,绝不容其再为寇。皇帝陛下所寻阿木台猋也于月前擒获,特奉上首级,乞陛下笑纳。伏望皇帝陛下赐封臣为日本国王,并开沿海贸易,以全日本国人仰慕天朝切切之心。日本当年年纳贡,效力东海。臣感激涕零,伏惟再拜。”

足利义满文字修养不错,一篇国书倒写得基本通顺,言词谦逊诚恳。朱允炆听了,面上微微含笑。百官议论纷纷,也觉得这日本将军还不坏,而皇帝亲自要一个倭寇叫什么阿木台猋的首级,不知是何缘故,难道是在山东得罪了齐王?

祖阿双手捧上一个漆盒,陈迪开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,呈给皇帝。朱允炆扫视一眼,示意张元亨接过。

朱允炆略略沉吟,缓缓说道:“足利将军诚意示朕,朕嘉其勤诚。册封日本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,赐金印,赐王九章。开浙江沿海贸易。”见祖阿似懂非懂,又吩咐陈迪:“陈卿回文与日本国王,再与使臣言明清楚。”

此时的朱允炆和百官,如何能想到,就在这册封日本国王的应天府,五百四十多年后惨遭日本侵略者的大屠杀,一次就杀了金陵古城三十万人?

就这样,足利义满臣服大明,称臣纳贡,自明朝领取冠服金印。日本以此重新返回了中华文明圈,顺利被纳入了当时以大明为中心的东亚国际秩序,日本经济得以飞速发展。这一宗藩关系断续坚持了一百五十年,直到公元年日本国内政局变化(室町幕府无力驾驭日本局势,日本进入战国时代)。

这一百五十年间,日本向大明运来铜,硫磺,刀剑,扇子;带回生丝,纱,瓷器,书籍,书画,以及铜钱。永乐铜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担当了日本的标准货币。

大明不征收对日贸易的关税,反而承担了相当的仓储费搬运费,日本商人获利极大,以至蜂拥而至人满为患。永乐三年(公元年)大明不得不限制贸易次数,由礼部配发“堪合符”即贸易配额,史称“堪合贸易”。

足利义满自称“臣”,被册封后自称“臣日本国王”,对大明皇帝“诚惶诚恐”,并献金,马,扇,屏风和刀剑等各种贡品。这一史实很多日本历史学家予以否认,实在令人不解何意。历史历史,过去已发生的事情难道也可以改变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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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花等在银月宫中,这一日显得份外漫长。好容易日过中午,好容易日影西斜,朱允炆却一直没有来。

天色渐渐暗下来,终于门口小太监阿桂宣道:“圣上驾到!”莲花心中一喜,急忙迎至门口。却见朱允炆又穿了身月白文士袍,含笑牵起自己的手便往外走。

莲花愣了愣,跟着他一路走来,越走越远,竟是到了御花园。

张元亨带着一大群侍卫团团围着御花园,一副外人不得入内的架势。朱允炆牵着莲花穿过人群,又走了很久,到了花园中间的一块空地。

打扫得极干净,鹅卵石铺花的地面上纤尘不染,似乎刚洒过水,空气略微潮湿。正中是一条香案,供着清水,瓜果和铜鼎香炉。恰逢一轮满月当空,银辉照耀,园中似霰似幻。

莲花有些明白,怔怔地被朱允炆牵着走近前去。案上三块灵位,正是“大明朝鲜忠义侯曹蒙已”“大明朝鲜献勇伯曹敏”“大明朝鲜宁和君曹修”,字迹瘦劲奇峻,是朱允炆亲笔书写。

莲花双目含泪,伸手轻轻抚摸,仿佛在家时轻抚父亲兄长和小弟,无限温柔怜爱。

朱允炆静静看着,良久,牵过莲花,跪倒在香案前。

莲花一呆,他乃是大明天子,如何可以跪自己父兄?侧头望去,朱允炆清澈的目光看着她,指了指身上的月白袍,莲花这才明白他何以换下了明黄皇袍,不由得泪盈于睫。

朱允炆温言说道:“在下朱允炆,乃是莲花的夫君。这里给丈人,舅爷行礼了!小弟,你也见过姐夫!”说着恭恭敬敬作了三个揖。莲花呆呆看着,一动也不能动。

朱允炆接着道:“三位的大仇人,允炆已经枭其首级于此;对马岛壹崎岛的倭寇也已回了日本,不会再侵扰朝鲜百姓。三位可以瞑目了!”起身取过一个漆盒置于莲花面前,打开了盒盖。

莲花定睛望去。清冷月光下,漆盒里一个倭寇的首级,怒目圆睁,面上几道深深的刀痕,皮肉翻卷;仁丹须下的口唇下颌也是刀疤累累,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。

莲花面色苍白,长长吁了一口气。朱允炆握了握她的手,转身退在远处,静静等候。

莲花颤抖着捧起漆盒,缓缓放在香案上。点燃了三根檀香,恭恭敬敬插入铜鼎。泪水颗颗滚落,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。

凝望着仨人的灵牌,莲花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午后,琉璃世界一般的汉城,景福宫思政殿里初闻噩耗;想起在装殓房中,亲手擦拭尸身时的悲苦愤怒;想起守灵四十九天红肿双目中的决心;想起曹家墓场上,寒风中矗立的墓碑。。。

莲花喃喃地道:“是,你们瞑目吧!”

月光照着袅袅香雾,模糊的泪眼中,忠义侯献勇伯宁和君几个大字幻成三张笑颜,父亲慈祥一如往昔,兄长爱怜仿佛从前,小弟灿烂飞扬正如临行时。

泪水滂沱而下。别了,我的父兄小弟!

朱允炆静静注目良久,不知何时,眼眶也润湿了。

第九十六章讹言惑众慌

宁国大长公主的公主府,在宫城东北角的朝阳门内,是宁国公主出嫁时太祖所赐。占地虽然不大,可是倚山傍水,风景优美。府邸正中有个小小的湖泊,梅殷因其形取名为“月牙湖”,亭台楼阁倒影其中,极为诗情画意。

初秋的清晨,空气清新凉风阵阵,梅殷负手在湖边踱步。眺望前方,紫金山上云雾缭绕,漫山的郁郁葱葱时时被白云覆盖,或隐或现。

梅殷不由得吟诵道“踞盘千古肇豪英,王气葱葱五色精。岩虎镇山风偃草,潭龙嘘气水明星。天开万载兴王处,地辟千秋永朕京。咸以六朝亨替阅,前祯祯后后嘉祯”。是太祖的一首旧诗。

朱元璋出身贫寒,本没什么文学功底,自学成才,爱写诗词文章,对仗音韵用词造句都极一般。然而气势磅礴意境高远,在梅驸马看来远胜文人的忸怩造作。梅殷吟诵着,豪情满腔。男儿丈夫,岂非就应学太祖的这一份胸怀?

穿过一丛含苞的金菊,梅殷远远看见朱如画的身影在前面湖边,心中一喜,便欲过去招呼。耳边传来几个侍女聊天的声音。

“燕王那个宝物说是闪闪发光呐!”梅殷一怔,停住了脚步。

“燕王举着宝物,喊一声‘奉天靖难’,就狂风大作!”另一个侍女绘声绘色。

“我还听说,天上有龙呢!”

“我也听说了,说是金龙!”

“燕王的队伍还唱歌谣,叫什么‘天道不可违,佛陀佑燕兴’。你们说,是菩萨在保佑燕王吗?”

几个侍女七嘴八舌说得热闹,梅殷听得面色铁青,嚯地分开花丛,喝道:“你们胡言乱语什么!”

花丛后是公主的四个贴身侍女,见驸马突然出现,怒气冲冲,急忙跪下,叫道:“驸马恕罪!”

梅殷怒道:“大胆!你们哪里听来的这些妖言?”

几个侍女从未见驸马如此暴怒,吓得发抖。一个侍女战战噤噤地答道:“是宫里,宫里都这么说。”

梅殷怒不可遏:“哪个宫里?谁这么说?”

这时宁国大长公主听到丈夫的说话声,已走了过来,见梅殷如此大怒有些不以为然,问道:“小竹,怎么回事?”

小竹颤声道:“公主恕罪!婢子们在宫里听到大家都在说燕王的宝贝,闪闪发光,狂风大作啊,还有金龙什么的。”

旁边的小菊意图辩解:“公主!真的是宫里都这么说!”

朱如画不由得也变了脸色,望向丈夫。

梅殷面色凝重,道:“如画,我们赶紧进宫禀明圣上和太后。”又扬声道:“来人!把这四个押起来!”

夫妇二人换了朝服,奔皇宫而来。这个时间皇帝正在早朝,两人便直接去了坤宁宫。太后有些诧异这么早,而且驸马是难得来的,听了葛仁通报便让请。见二人神色紧张,急忙询问何事。梅殷便把早上听到的话一一仔细禀报。

太后和皇后听了,面面相觑,这可是不得了的事!谁这么大胆,在宫中讹言惑众?

太后叫过葛仁,皇后叫过侍琴,仔细询问之下,坤宁宫和交泰宫竟也有一样的流言。问是从哪儿听来的,二人犹犹豫豫,都只知道大家都这么听说,好像是乾清宫或省躬殿传来的。

太后勃然大怒:“不知道,不知道!你们死人呐?如此胆大包天的妖言,为何不报哀家?”

葛仁伏在地上浑身颤抖:“臣不敢,臣在省躬殿听一群小太监这么说,臣呵斥他们,可太监小子们说是加急战报上的原话,并非谣言。”

梅殷眉头紧锁:“说是战报上的话?”

葛仁连连点头:“是,是战报上。”

梅殷望了望太后,太后摆了摆手:“你们下去吧。让皇帝下了朝就过来。”葛仁和侍琴退下,浑身还在颤抖。

宁国大长公主忍不住第一个大声说道:“定是王直!战报除了皇帝只有秉笔太监看得到,肯定是他到处乱说!”

太后皱着眉头:“说是这么说,但王直那是个老臣,几十年都没出过事。。。”马淑仪照例不说话,只看着太后。

宁国大长公主撇了撇嘴:“老是老,不出事可不见得。”还是记得以前与王直的旧仇。

正说着,朱允炆进来了。路上见太后叫得急,已经问了葛仁缘由,此时也是蹙着眉头,面色不虞。

太后冲马淑仪使个眼色,马淑仪对宁国大长公主笑道:“皇姑,我昨儿新绣了个花样,有点儿拿不准,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?”说着拉起朱如画的手就往外走。宁国大长公主看看梅殷也遥遥示意,便跟着出去了。

太后叹口气:“如画虽然口直,这个事可没说错。这话如果是战报上的,可不只有秉笔太监知道?”

朱允炆不吭声。当时看到这封盛庸的战报只觉得荒唐,什么狂风,什么金龙,不过是打败的借口,或者战得疲累时的幻觉罢了。自己也怕这话扰乱人心,连黄子澄都没给看,就压在省躬殿案几抽屉里。知道的人确实只有王直。。。

梅殷轻声道:“陛下!这事轻了说是讹言惑众,重了是飞谋荐谤。这个流言如果传出去,军心定然涣散啊!”

太后恨恨地道:“如今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了,可如何处?”

梅殷道:“陛下!太后!宫里这么多人,法不责众,而且罚得多反而弄得尽人皆知,坐实了谣言。如今只有杀一儆百,直斥为妖言,宫中自然平息。只要不传到宫外,也就没事。”

太后不等朱允炆反对,侧头吩咐:“把王直叫来!”

不一会儿,王直矮小清瘦的身影出现,见太后满脸怒容,梅驸马面色凝重,皇帝蹙着眉头,不知何事,连忙大礼参拜。

太后怒道:“王直,你知罪否?”

王直一愣,抬头看着太后,心念急转却想不出这一阵有什么事。难道,难道是上次在谨身殿和燕王说话有人知道了?不该啊,当时并没有什么人在旁。

王直硬着头皮道:“老臣不知!”额头的汗水已经渗出来。

太后重重“哼”了一声:“你干得好事!讹言惑众是死罪,你不会不知道吧?”王直心里一抖,额头汗水就要滴下。

朱允炆本来不相信是王直乱说,这时见他紧张心虚,不由得心中动摇。

梅殷作为顾命大臣,始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,沉脸问道:“伴伴跟了太祖几十年,当然知道这话是不能和别人说的?如今这宫里人人皆知,岂非是伴伴之过?”

王直汗水一颗颗滴下,当日一时感于燕王的诚恳相待,把太祖的遗言告诉了燕王,确实有些冲动了。但是,但是怎么会人人皆知?

太后见王直不吭声,怒气益盛,扬声道:“来人!”

王直吓得一哆嗦,伏地叫道:“陛下!”

朱允炆一直没说话,此时看着王直恳求的目光,摆了摆手,太后哼了一声不说话。

朱允炆望着王直,想起太祖在时对王直的依赖,想起自己几岁时就在省躬殿乾清宫玩耍学习,王直多年对自己的照顾。本来还想后年他就六十大寿了。。

朱允炆长叹一声:“王伴伴,你此次委实不该,按宫规当死罪。朕念你是太祖老臣多年辛劳,免你死罪。可是宫里也不能留你,你,你这就去吧!”

王直哽咽道:“谢陛下!”

太后急道:“这如何可以?”

梅殷也道:“陛下!这可违祖训!”

朱允炆缓缓说道:“皇祖父若在,必定也不忍。”梅殷和太后听皇帝这么说,只好住口不说话了。

朱允炆俯身扶起王直:“只是伴伴此去,那些讹言绝对不能再提了。什么金龙,什么狂风,如此荒唐之事,如何能当真?”

王直正在拭泪,闻言一愣:“什么?”

朱允炆微微颔首:“对,就这样忘了最好。”说着摆了摆手:“伴伴一路珍重!”竟是不忍再看王直。

王直心中叫苦,原来不是为了太祖遗言!这可想叉了!金龙狂风那是盛庸的奏章了,自己可没对人说过,宫里人人皆知是怎么回事?

王直看向皇帝,朱允炆已经回转了身。王直叹一口气,伏地拜了三拜,跟着葛仁出了坤宁宫。

葛仁押着王直回住所,匆匆收拾了个包裹,便往宫外走去。王直在宫中三十几年,并无多少外物,俸禄攒了些银两,几件旧衣服而已。一个包裹斜斜挎在肩头,脚步却无比沉重。

一阵脚步声响,身后有人叫道:“伴伴等等!”是海寿的声音。

王直心中一喜,转身见只有莲花和海寿,心中又是一沉,仅仅这二人,就不会是皇帝改主意留下自己。也是,皇帝今天顶着太后免了自己死罪,已经做到极限了。

莲花疾步走过来:“伴伴这就走了?去哪里?”

王直见莲花有些气喘,鬓发也有些散乱,猜她是刚听说便跑过来的,心中感动,叹一口气道:“老臣老家本在山西原平,四十几年没有回去,这就回去看看。”

莲花问:“家里还有人吗?”

王直摇了摇头:“老臣十二岁离家时,就已经没什么人了。”

莲花有些担心:“那伴伴回去怎么弄?伴伴不嫌弃的话,去朝鲜如何?家母和王兄都在汉城,他们定会好好照顾你。”

王直看着莲花明澈的双目中一片诚恳,苦笑了下:“多谢娘娘好意。只是叶落归根,老臣还是回老家吧。”朝鲜那时在中原人心目中乃是未开化之地,王直虽然没有家,可也不想去,看看莲花又道:“老臣幼时的邻居和小伙伴,大概还能找到几个。”

莲花看了看王直,信以为真,想了想拔下头上的一只玉簪,塞给王直:“出来匆忙,这个伴伴带着,换几亩地。到时带个信来。”莲花素来不戴什么首饰,身上也就这只簪子了。

王直见她诚恳,不再推辞,含泪接过,伏地拜了三拜:“娘娘多多保重。”莲花心中难受,想起自进宫以来,王直对自己的百般照顾,泪盈于睫。

王直望着莲花,心中着实担心。此次谣言不是自己造的,那是谁?是谁,看得到省躬殿的奏折,又把这些话蓄意在宫中散播?是为了什么呢?

王直想起几年前的下毒事件,难道,那个人还在宫里?

旁边的葛仁等得有点儿着急,碍于莲花不敢催促,脸上神色却有些不耐烦。王直长叹一声,转身往宫外走去。这一出宫门,天地茫茫,只影却向谁去?

秋风瑟瑟,一只失群的孤雁正在展翅南飞,阵阵哀鸣凄凉地响在空中。

莲花呆呆望着王直的背影,泪水一滴滴落。

上期回顾:第93-94章——西征豪情壮东陲厚谊长

作者:姞文

合作平台:爱奇艺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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