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第一声鸟鸣时，我便醒了。翻阅前天驱车郊野公园赏春的图片，画面桢桢绚烂，是江南的美好春天。古人说：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。然而再过两天，我却要告别江南，这眼前的葱葱绿色，朵朵鲜花，片片红叶，湿润空气，浓情友聚……一一无法带走。昨天谷雨，谷得雨而生，却也是一个告别春天的节气。有点点雨滴敲打窗棂，而绪绪离愁自心间漫起。离春易，离你难。远赴大漠天山，开启一段新的生活，是几个月前的一个决定，这将是我人生路上的又一个重要抉择。那是年12月13日早上十点多，因为第二天按照先前的工作安排，我校须接受区图书馆领导一行的例行调研，我是小小的图书馆馆长，但需要做好各项迎接工作，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时，高三年级组长进办公室来通知了一件事情：第二批援疆工作即将展开，我听到了关键的一句：女教师也可以参加。我停下手中的笔，立刻问清楚是否属实，答：不限学科，不限性别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我就下了决心：我们去援疆！之所以是“我们”，不是我一个人去，而是我和我先生同去！立即发了一个消息给他：有援疆消息了，我们报名吧？他：你说是我报名？我：我们一起去。今年女教师可以去了。随后加了一句：我是认真的！他：你能受得了那边的苦？我：我考虑得很清楚了。他：我和领导沟通一下，今晚回去好好再斟酌一下。他是个谨慎的人，自从20多年前我决定从故乡到上海，我就发现我俩个性上的不同，我是个有希望便去积极争取的人，而他是有把握才可以迈开腿的人，这使得我们在家庭重大事情的决策中，我比较激进，他采取保守，最终考虑一个稳妥点的决定，或许这也就是所谓的互补吧！因为学校给予考虑的时间就只有24小时，我想到任何一个选择都一定有利有弊，你所要权衡的是：利弊之大小。《教父》有句台词：在一秒钟内看到本质的人和花半辈子也看不清一事本质的人，自然是不一样的命运。我认为我已经做出了决定，无需犹豫，于是在下班前发了消息给人事老师，人事老师问：家属同意了吗？我说：同去。哈哈，那是真好！——这是第一个赞同的声音，我记忆犹新。那天傍晚，我因为准备第二天的调研工作，大约五点半才下班，在停车场正好碰到了校长，于是简单汇报了一下迎接调研的准备事宜，随后对校长讲了自己的决定，校长很吃惊，她是一位善解人意的领导，说：嗯，这个决定很意外，也很佩服，当然，如果真的去了，我们还是有点舍不得的。我在落日的余晖中，驱车回家，满脑子的思绪瞬间袭来，也许这就是我告别本校职业生涯的序曲，有舍不得的同事和学生，有舍不得的新落成的图书馆，舍不得如此规律而舒适的花园学校。我将要去的远方是古时官员失察后发配的边疆，是刚刚看过的小说《陆犯焉识》里劳改的地方——其艰苦的环境可想而知。何况，这是新疆，不言而喻，总令人想到安全的问题。然而，那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。两年前我以游客的身份亲身感受的地方，那里景色宜人，民族风情浓厚，热情的人们，欢快的舞蹈，甜爽的瓜果……都给了我深深的印象！那天我把我的决定说给一个从事援疆扶贫工作的朋友时，他很赞赏到：你们都是有情怀的人！你们很适合，我们这个事业太需要你们这样的有情怀，有奉献精神的人了。援疆扶贫，“万名教师入新疆”，这是我们国家的一项重要工程，其重大意义我不必细说。我是一个普通的教育工作者，20多年前，为了心中的梦想，离开了故乡，来到了繁华的上海，上海成就了我的成长，也成就了我的下一代，然而我的心中一直有一种愧疚，曾经贫瘠的故乡培养了我，却没有把成熟的教育奉献给故乡，如果有机会，我会回馈我的故乡，回馈西部那片热土，如今，同属于西北，边陲的新疆也许更需要我的奉献，那么这样的选择便也是另一种弥补——获取心灵上满足！从个人说，日复一日按部就班的生活于我而言时常感到一种颓势，我需要一些改变，看不同的风景，见不一样的人，体会别样的文化风情，这是一个旅行者的最简单的需求，这些年来，我热衷于万水千山、国内国外的行走，无非是见识更广阔的世界，开拓更明媚的人生，丰盈更丰富的灵魂。就把我的工作和旅行融合在一起吧！这是多美妙的融合。然而，这不是实际意义的旅行，应该是另一种生活。苏轼说：人生如逆旅，我亦是行人。在职业生涯上，我已不是上升进取的青年，而是总结与发散的师者，或是守成与告别的长者，如何让自己发光的同时，体面优雅地转身，需要一个良好心态平稳过渡，适宜平台——走近大漠边关，那里没有灯火璀璨，没有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，以一颗隐居的心，于润物无声中拉开新生活的帷幕——退休前的序曲。这是我那个落日余晖里驱车回家的思绪。彼时，等待我的还有他的配合，否则，一切都是梦，我还是没有独自行走天下勇气，更不想让家庭因这个抉择而陷入纷乱。到家了，他还没有下班，在学校里从事科研工作和高三教学的他每天都这么辛苦，这个年龄从事如此繁重的工作已经有些力不从心，这也是替他考虑的一个重要原因。总是在这样的时候与远在英国的女儿连线视频，每每家庭重大决策时必要的环节，没想到，她非常赞赏我的决定，并且对我说，我爸的工作我来做！辛苦工作的人儿，终于回来了，面有凝重之色，遇到问题时一贯的谨慎态度，但是我很快看到他竟然已经拿回来要填报的表格！至此，援疆决议算是达成。没有想到，经过了十二月的审查等待，新年一月的完成体检，二月进疆的计划因疫情而搁浅两个月之久。这几天终于确定了出发日期、行前培训、单位欢送等活动，进疆就在眼前，我却徒生离别惆怅。舍不得温暖的家，舍不得大都市丰富的文化盛宴：各类演出与展览，各种研讨沙龙，有人说，爱好文艺小资的我极其契合上海的气质，那是一种他乡不可替代的气质。先生最舍不得的是去年刚刚购买的新宝马！对于男人而言，驾驭一辆新车，便是焕发一份青春，挥洒一腔豪迈，是辛劳后的抚慰，是烦闷后的治愈。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人生？哪有有得无失改变？人总是那么贪心，然而，前行的路上可只曾只是鲜花遍地？甜蜜幸福的爱情里，哪一个不曾伤痕累累？今早，我打开阳台，一朵鲜亮的红花映入眼帘，这是一朵扶桑花，暑期刚刚移植过来，我没有修枝，以至于它长到我眉眼处的高度，而扶桑往往是在枝头绽放，它颜色深红，花蕊点点淡黄，花萼向外伸展，我猜想它就在我看到它的不久前绽放的，以至于我能觅到那花瓣的润泽新鲜，嗅到若有似无的清香，这朵花一扫我的惆怅，让我想起“红运当头”，“鸿运当头”的成语。我的惆怅一定是因未知的世界而心生忧惧，这朵花一定是想告诉我：你予我关爱，我许你好运！向美而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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