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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媚的甘家湾

从我记事起，甘家湾十几户人家中，有两户人家种过白色的木槿花。一户是同龄伙伴建琼家，一户是我家。甘家湾人很会给植物取名字，苍耳不叫苍耳，而叫“粑瞎子”，因为它们一旦粘在身上就很难扯下来；泥胡菜不叫泥胡菜，而叫“锅巴菜”，因为它们贴地而生，灰头土脸的样子很像锅巴。所以，开白花的木槿肯定不会被称作木槿，而是“白花”，因为它开白色的花。建琼家的白花树就种在我们疯跑的地坝边上。后来她家整修门前的院坝，白花树就不见踪影了。我常悄悄为此感到可惜。于是，甘家湾就只剩下我家有白花树了。我家的白花树是我爸年轻的时候种的，就种在我家老屋竹林边上向阳的地方。因为是斜坡，白花树开花的时候，我就和弟弟站在高一点的地方摘花。有时候也踮起脚，用手够一些枝桠下来，白花树的枝桠很柔韧，只要不是故意折断，是不太容易折断的。我们摘下白花可不是为了观赏，而是为了吃。一般来说，摘白花要带上筲箕或是升子，摘下足够多的白花后，就欢天喜地地拿到厨房去。厨房里，妈妈会把摘去花萼的白花洗干净，要么和着面条一起煮几分钟，要么放在回锅肉里一起翻炒，要么和上面粉煎个白花饼，要么用来烧鸡蛋白花汤。煮熟的白花细腻、软糯、顺滑，自带一种特殊的香味，有人说像猪油一样香，说像猪油的人就把白花叫作“猪油花”。也有人说是鸡肉的味道，不过，说像鸡肉味道的人没有把白花叫作“鸡肉花”。

一朵“白花”

爷爷在世的时候，他发明了一种特别的吃花方法，就是“白花煎辣椒”。一般人家煎辣椒，只是将新鲜红辣椒或是青辣椒在铁锅里煎熟，然后倒入热油中，加入葱姜蒜和盐翻炒。爷爷的煎辣椒别出心裁加入了新摘的白花，细腻嫩滑的白花搭配劲爽、粗犷的辣椒，赋予了煎辣椒一股清新淡雅的气质。爷爷的白花煎辣椒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煎辣椒。也可以把煎辣椒用石钵舂烂，同样加入葱姜蒜、花椒、盐和新鲜白花。吃苞谷粑的时候，或是凉拌茄子的时候，舀上一勺加了白花的舂辣椒，那味道真是鲜美。后来，我家搬到更向阳的地方后，竹林和白花树一度被家人遗忘。年腊月，爷爷离开人世，此后，我再也没有吃到过白花煎辣椒了。十多年后的某一天，我爸妈散步去老宅附近，在竹林边看见寂寞生长的白花树，想起过去吃白花的时光，便折了一小枝回来，扦插在厨房门口。又是十多年过去，从老白花树上折下的小枝桠已经长成一层楼高的大树。年年夏天，白花树开出许多朴素的重瓣白花，大多数零落，只有少部分会被我们摘来吃掉。

几朵未加工的白花

种在厨房门前的白花树，不开花的时候毫不起眼。今年春节，亲朋聚在我家厨房忙碌，不知是谁突然认出门前那棵树就是白花树。他们真是大惊小怪，其实，白花树种在那里十多年了，他们竟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看见它。小时候曾在我家住过几年的表哥有点激动：“我吃过加了白花的面条，舅娘煮的，很好吃。”幺叔补充道：“那个时候我爸还在，最喜欢用白花来炒肉。”我问家人是否记得白花煎辣椒，他们都说只吃过白花炒的煎辣椒，没有吃过石钵擂的白花煎辣椒。是我的记忆出了错，还是我太想念爷爷了？记忆中，爷爷总是坐在门前走廊上，用笨重的石钵和木棒舂各种辣椒酱。爷爷做的辣椒酱，怎会少了白花呢？我固执地说到。今年暑假，厨房门前的白花树又开了许多白花，我伸手够了几朵下来，我妈也来帮忙。摘下来的白花和青椒一起炒了一盘美味的瘦肉，细腻顺滑的味道唤醒许多童年的场景。那时，爷爷还在，我还年少，一大家子围着灶台等着端走自己的那碗面，那碗面不是一般的面，是加了几朵白花的面。写于年8月11日作者简介

海鸿，四川邻水人，文学人类学博士，大学教师。喜欢花花草草，理想是成为一名博物学家与自然教育工作者。

编辑I番茄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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