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，回头看，无比美好。

什么时候，约一场雪窦山寻找萤火虫party。

什么时候，报个团露营看星空。

世间有一种苦，叫其热融融。

无雨的日子，晚饭后我会遛狗绕着小区走一圈，路上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们，有三五成群边走边聊、有带着耳塞听着歌、有挥汗红脸慢跑，而我坐在热乎乎的马路牙子上，凝望着一盏盏驶过汽车的尾灯、路灯、霓虹灯......

周遭的一切似乎与你无关，却经过你的眼前充当你一刹那的热源。在这无风闷热的都市里你又何尝不是充当一个让人“心头一热”的角色呢？

前段时间去上海看望住院的亲戚，图凉快大清早就出发，办完事不想多呆，顶着烈日在蒸腾的柏油马路上往回赶。

妈妈对我说：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，这么多年下来怎么有一年比一年热的感觉？我们年轻的时候，你们小的时候，夏天热归热，也没有热成现在这样啊。还记不记得，你们小时候没电扇，没空调，蒲扇扇扇就把夏天给过了。你得写写小时候的事情，现在的人都体验不到的…

我敷衍她：再说吧！这么热的天，呆在空调房里动都不想动！呵呵！

接下去我没有再搭口。妈妈不知道，她畏寒，我空调开得高，我怕热，前挡玻璃挡不住热浪。这天真能把人热成一条狗，这时我想到了乔巴。人热成狗还不是最惨的，狗热成人才惨，裹着裘皮大衣脱又没法脱，还没钱买雪糕，馋得整天流口水。

会想起小时候在嘉兴度过的暑假，特别是夏夜天井里纳凉，似乎是演过的一场戏。物理课上讲过，空气流动形成风，水汽蒸发会促进空气流动，这就是京杭大运河于两岸人民的福利了。

老家朝东朝南“L”型两排平房围拢一个园子，园子被分割成两块，朝东的2/3是泥地，种了一颗泡桐树，一株桃子树，还有零零碎碎的一些扶桑花、蔬菜什么的。另一块挨着房间，铺上石板做了通往后门的走道。

每当太阳落山，大伯就会拿脸盆往石板路上泼水，第一遍水蒸发完了，石板干了的时候，大伯会再泼上一遍水。于是等天黑。

当运河上的塘风一阵阵吹过来了，大伯就开始卸门板，我跑来跑去搬凳子，和他一起把门板架到方凳子上，再铺上红亮红亮的竹篾席，点上蚊香。这两块门板搭成的铺只有奶奶和我们姐弟才有资格躺，体现的是尊老爱幼。

我们仰望着黑夜里如眸子般闪烁的星光，唱儿歌，背词语，念民谣，奶奶摇着蒲扇给我们扇风，不时啪嗒啪嗒拍我们两下驱赶蚊子。至今记得还有几首：弟弟是个大块头，吃饭挤眉头，拉屎翻跟头，一翻翻到茅坑角落头，捡到个芋艿头，剥剥一夜头，吃吃一口头；戴花要戴大红花，骑马要骑千里马，唱歌要唱跃进歌，听话要听党的话。当长辈们纷纷表扬的时候，我就会人来疯，念上两句坏孩子那里听来的诸如“荠菜马兰头，你跟你老婆睡一头”这种荤段子，痒皮皮主动讨骂讨打。背贴着蔑席，焐热了挪个凉的位置，或躺或趴，不停地换地方。

大伯不善于讲故事，因为他只看参考消息。所以关于纳凉的具体内容其实非常有限，能回想起来的好像多数跟吃有关。其实讲到吃，也无非是下午煮好放凉了的糖水老南瓜、吊在井水里冰凉的西瓜。那时唯一的冷饮是姑姑从镇东头国营冷饮店打来的冰水，八角钱一热水瓶，买回来后冲桔子精喝。

表演过节目，吃过东西，安静下来时瞌睡就上来了，这时奶奶大伯就会赶我们回房睡觉，帮我们扇走蚊子，放下帐子，用毯子的一角搭在我们的肚子上，拉灭电灯，一夜无梦。

突然有一天，姐姐问我说：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摸到鸡屎的事情？

我得承认，这是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，多年来被人时不时提及，自己也会偶尔想到，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夜。

七十年代父母单位的集体宿舍其实是个放大版的老家，也是“L”型的一长排平房，一个墙门里十几户人家，十几个孩子，年龄差五岁以内。与老家不同的是这里的民房门口有伸出的屋檐，屋檐下是一条过道，夏天晚上吃饭、乘凉都是在这条过道上进行的，吃饭和乘凉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不同阶段。

那时候是时兴听广播的，电台在这个时间段的节目是评书，讲评书的单田芳是那时绝对的明星。伴着他沙哑的嗓音，我听完了七侠五义、隋唐英雄传、杨家将，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看过这些小说的纸质书。饭后清理饭桌，天光还亮，一家人围着桌子下象棋、走弹子跳棋，打关牌，不过我这人从小缺乏算计，总是输多赢少。

那时候母亲做护士三班倒，父亲在乡镇工作，所以一家四口齐聚的时候不多。只有在父母都休息在家的时候，母亲才会在乘凉的时候拿出零食来，边吃边聊。有一回吃山楂片，一片一片分开来的时候掉了一片在地上，因为乘凉时家家户户都关了灯，只有头顶昏暗的走廊灯一点点亮光，我就是在那一次摸了一手鸡屎，而且是烂的那种。在大家的取笑声中我又恨又恼，禁不住嚎啕大哭，那晚哭累了睡得死沉死沉。

公主邀请青蛙王子来家里做客，她想泡茶招待，就把一锅水放到炉子上后去梳妆打扮了。青蛙王子一路蹦达又热又渴，见有一锅冷水就迫不及待跳进去洗澡喝水了。等感觉到水温越来越烫的时候，他已经跳不出来了。写到这里的时候，乔巴正睡在我脚边，因为这里正对着空调出风口，她呼呼地均匀喘气，一定无梦无餍。鱼那么喜欢水，水却煮了鱼；叶子那么喜欢风，风却吹落了叶子；人类总想着改造自然，自然却惩罚人类。

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是永远，树荫、星空、凉风说不见就不见了。珍惜现在还有电扇空调可以享受吧，也许下一秒就停电了。关紧房门，裹好毛巾毯，仲夏夜无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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