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桑花开

前年的深秋时节，我和老婆一时兴之所至，开着车在城区和城乡结合部遍访花圃，曾经拜访过的、现在耳闻的，都没有落下一处。总想请回几株满意的绿树和花草，以丰富楼顶花园的品种和色彩，填补因季节原因造成楼顶的黯然无光。老婆对盆景情有独钟，与众多女人一样，她喜欢那些雕饰过的整齐、清爽和美丽。打个比方，美女有多种类型，大部分女人追求的都是都市丽人型，当然也有不少男人有此偏好。而上了点年岁的男人，比如我等，则返璞归真，对不事雕饰、清水出芙蓉类型更加首肯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釜溪河边的一个苗圃里，她终于相中一株万年青盆景。那盘根错节的树干，犹如几条大小不一的青龙缠绕在一起，整体呈灰白色，古朴，苍劲。园主是一位40来岁的资深美女，很会做生意，看见老婆发着亮光的眼睛还在园内搜索，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，于是眼珠一转，又推荐一株藏在密林深处、毫不起眼的扶桑，而且要价不菲。那是一株两米左右高、貌似桑树的植物，叶子比普通的桑叶小得多，在川南深秋高远的天空下黯然无光，而要价却高得让人乍舌。彼时正值深秋，女老板口中的大朵红花一朵也没看见，她却极尽吹牛之能事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，给我们描绘出一树烈火燃烧般的扶桑花。我问，为啥价格这样贵。她爱怜地抚摸着灰白又有些铁黑的躯干，好像抚摸即将出家的女儿一样，说，你看这树干，起码是十年的树龄了。但老婆就是服她，不听我的劝告，毅然决然定下了这株扶桑。

漫长的冬季来临了，很多时候，我在期待花园角落那株枝叶疏朗的腊梅怒放的时候，也顺便冷眼瞧瞧大花钵里的那株扶桑，不忘在老婆面前讥讽两句。小寒刚过几天，腊梅如约开放，楼顶异香扑鼻。那株扶桑仍是不徐不疾，固守寂寞，而且树叶枯黄，纷纷飘落，我甚至怀疑它能否扛得过这一寒冬。春节前，冬菊如约而至，那一丛丛一簇簇耀眼的黄，迎风怒放，让人为之一振。经过了春的孕育，夏的吸纳，秋的酝酿，它似乎是要把蓄积一年的力量全部喷射出来，与风雪严寒抗争。太美了。它的到来，我几乎把那株扶桑给忘了。

那天晚上，我给母亲打电话，兴奋地告诉她，在她那里移栽的几株冬菊全部热烈开放了。母亲告诉我，冬菊不仅在百花哑然的时候傲雪怒放，而且花期很长，有的达到三个月。在尽情赞美冬菊的时候，我还没有忘记表达对扶桑的失望。而且，前者没有花一分钱成本。我在电话里嘟哝到。

春节过后的上半年，春旱之后又是夏旱。在楼顶晨练之余，老婆对花草、树木满怀期待，尤其是对那株扶桑，其殷勤关怀，堪比对待老人和孩子。特别是浇树的水，决不在自来水管现放现浇，都是假山鱼池里涵养三天以上的水。

仲夏的一个清晨，老婆从楼顶下来，笑眯眯地告诉我，不被你看好的扶桑就要给你惊喜了。我连忙冲上楼顶花园。扶桑树碧绿的枝叶间，那些小小的纺锤体尖端，包裹着若影若现的紫色、紫红色。难道，它们就要变成百度图片上大朵大红的扶桑花？白天坐在办公室里，满脑的大朵红花在争艳，有几次都没有听见上司的工作安排。下午下班后直奔楼顶，绿色纺锤体不见了，包裹着的紫色开始变红。明天早上有你好看的。老婆把我拉下楼说。

一夜之间，扶桑花开，那是我所没见过的美丽。很独特，花大色艳，花瓣褶皱着，层层叠叠，一律略为下垂，花蕊和花瓣长在一起，火红火红的，甚是壮观。

扶桑枝叶婆娑，花大如菊似葵。才是仲夏时节，扶桑花已然开得如火如荼、绚烂夺目。以后每天早晚两次上楼，要么锻炼，要么打理花园，都不禁驻足于那株扶桑花前，安静地看她盛开！有时候，我在她美丽、娇羞的脸庞前默念：我错怪你了，原来你的美丽需要等待。

以后，时序进入秋天、冬天，绿叶丛中星星点点绽放的她！好生漂亮！进入深冬时节，没有了相簇而生的火红艳丽，多了份安安静静的孤芳自赏。若有忧伤，忧伤已经隐去；若有笑容，笑容开始弥漫。

扶桑，灌木。叶卵形。花冠大型，有红、白等色。多栽于我国南方。全年开花，为著名的观赏植物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·木三·扶桑》：“扶桑产南方，乃木槿别种。其枝柯柔弱，叶深绿，微涩如桑。其花有红黄白三色，红者尤贵，呼为朱槿。”明徐渭《闻里中有买得扶桑花者》诗之一：“忆别汤江五十霜，蛮花长忆烂扶桑。”清吴震方《岭南杂记》卷下：“扶桑花，粤中处处有之，叶似桑而畧小，有大红、浅红、黄三色，大者开泛如芍药，朝开暮落，落已复开，自三月至十月不绝。”

对，那位女老板告诉过我们，这株扶桑就是来自南方，只是不知那纯黄、纯白是一番怎样的景致。至于“朝开暮落，落已复开，自三月至十月不绝。”我倒是亲眼所见，如果把起止时间都往后推两个月的话。细细观察，才知它的花茎纤细、柔软，因太过脆弱，承载不了扶桑花的硕大，所以“朝开暮落”。更进一步，是因为这扶桑花太过娇贵，第二天就凋零坠落了？亦或是负载过重，承受不易，内心压抑难以平衡？人生，不正也如此。

后来，我在川南的花卉市场也邂逅了扶桑。因为有家养的原因，而且经历颇有些曲折，在众多美丽的花朵面前，我流连忘返。

于是，小心地伺候着，在浇灌与聆听的过程中，欣赏她的曼妙与惊艳，感受她的战胜自我和不断更新。生命力正旺的时候，提前脱落奔向大地，“化作春泥更护花”，为的是下一树更加精彩的怒放，为的是生命的极致完美。

这是一种高贵而智慧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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