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漫漫二
二·一 入夏了,这山间依然有森森凉风不时吹过,我唯一可以自傲的,只有那个唐突的少年,所见的黑发和所听的琴音。 容隐,自你离去,我的心原建起一座玉冢,何年何月,才可落花遍野,不辨春秋? 这人生的后面几十年,我以琴为夫,悼夫容隐为名琴蜩语而亡,日日缟素,时时拭弦,隐居于景灵深山,看春华秋实,沐夏雨秋风,岁月的痕迹爬上我藏于素锦之下的容颜,以它的嶙峋沟壑来向我展示时间的残酷无情。 引兰梳着总角,瞳孔里尽是少年的纯净,伏在容隐生前常常使用的檀木桌上,一笔一划地学着我给他的字帖。引兰是十几年前在居所附近的天音泉旁捡到的婴孩,时光荏苒,一晃都长这么大了,他从未叫过我,因为他不会言语,我想这也是他被抛弃的原因。 容隐生前就希望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,梳着总角,在他的檀木桌上,临摹他的字帖。虽然,引兰不是我们的孩子,也算是容隐走后,在最后的时光里给我的安慰。 夏天的山风带着晚霞的香气冲进屋里,引兰抬起头来,迎着金色的霞光,眸子里的光在闪动。我向他招招手,指了指放在案几上一早做好的芙蓉蜜露,以及旁边盘子里盛着的新鲜藕瓣。 养花,赏花,是从我出生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,当年苏杭的名花世家,不知那块招牌能不能承受这百年的变迁。直到遇到容隐,一个只吃花的少年,轰动苏杭的下嫁,不知还有多少人能想起。是不是也如这夏风,也如容隐,吹过我的生命,便如花瓣飘落? 引兰的模样越发清秀,他也是一个只吃花的少年,是不是也会像容隐一样,遇上像我这样的女人? “桑槿夫人。”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由室外传来,嘴唇的弯曲弧度一如往常,引兰懂事地退到一边,临走时还端走了蜜露和藕瓣。 白发苍苍的老者信步由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,几年在山外的生活使得他的面部线条更加硬朗,原本的仙风道骨更显飘逸。 “夫人,华仪此来是向夫人道别。”华仪比我小几岁,容隐生前的书童,曾跟随容隐与我居于听风雅舍,容隐离去之后,华仪在山外的奔走,使得容隐的书法及食花养生之道流传甚远。“华仪自知时日无多,愿追随楚渊先生为其门徒,以求借楚渊先生之力使容隐先生之事迹远播,以慰其泉下之灵。” 我站起来,看着落日在山头恋恋不舍,誓要染红这万丈天。 “华仪,我虽处深山,不问世事,但以你的性情,要如何慰容隐之灵,我还是能揣度一二。华仪,罢了,容隐已去多年。蜩语琴毁,算是人去琴随。山外的风风雨雨,听风雅舍无意再承担。引兰,我将为其寻一良师,待我往生,可为其冠礼。” 华仪饱经沧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绝望的神色,当年容隐的消匿,又何曾不是他抛弃其雄心壮志的遗憾?食花草者,未若花草之不争。我们都已经老去,剩下的几年时光,容隐若还在,必不愿华仪为其躬尽一生。 华仪这一别,也许是我俩的永别。看着华仪的身影随着日光的消散隐没在席卷而来的黑暗里,漫天的繁星,应和着雅舍的灯光,不知这样的星空,我还能陪引兰看多长?水袖起伏,琴音扬抑,每一颗星星似乎都被这曲调串成了串。 二·二 那日带回的御寒绿叶,在墙角干瘪了,家里丫头要收起来,因为其香,所以没有让收走,如今,这香愈发浓烈,算是枯死的前兆么? 那位女子,究竟是何人,为什么会在景灵山巅奏出与瀑流相和的琴曲?后来再寻,竟然一无所获,除了那日发簪上坠落的滴水珍珠。这粒珍珠,打磨之美,世所罕见,比起阁中所藏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父亲终日与食客畅谈,母亲则热衷于社交。家中大小事,交由管家林。我每日之事,除了逢一、三、五听先生授课,其余时间,则与志同道合之人论国事,调美乐,著文章,寻幽访古,倒也不觉得无聊。 与我年纪相仿家世相当的男子,大多已成家,祖母为后嗣之事操劳,从庶兄清砚的婚事来看,也许我也难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 “清墨,你爹爹今日迎来容隐先生的传人华仪先生,在抱珍馆设宴。娘亲知你从小对容隐先生十分敬佩,如今你可趁此机会向华仪先生请教。”家慈今日穿了一件深紫绣金纱裙,虽为半老,仍存徐娘之姿,这也是母亲常伴父亲左右的原因之一。 我把滴水珍珠放进锦盒里,站起身来。名满天下的华仪先生,容隐先生的传人,今日竟进了我府!!算起来,华仪先生如今也得有九十高龄,何以会停止各地的讲学,纡尊降贵至寒舍?家严楚渊虽贵为宰相,却也遭华仪先生五次三番拒绝,这次又是为何? 我迅速换上常服,由家慈领着去了家严门下食客居住的抱珍馆。 才到门口,就听到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激辩声,其中声音最大的要数江阴的子奉。远远地,我看到家严端坐高位,其右手飘飘若仙的道人想必就是华仪先生了。他们二人似乎无意参与众食客的辩论,只听着那些辩论声,含笑说着一些话。 我快步走过去,向家严和华仪先生作揖拜礼,“清墨拜见父亲大人,拜见华仪先生。” 家停下来,微笑地看着华仪先生,华仪先生半睁着眼,端视我一会儿,点点头,“虎父无犬子。”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,使我不明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,究竟是否还有别的意味。 席间,华仪先生一直就容隐先生的事迹向家严阐明,有意将容隐先生的食花之道作为举国的风俗,以期发扬光大。我默默地记下了一些关于容隐先生的事情,也详细询问了那些食花与书法之道。华仪先生正在编撰一部品花典,言辞间流露出日薄西山恐不能完成的憾意,深怕辜负了容隐先生的旷世才情,知晓我也对此有所研究,于是便邀请我一同编著此典。几日下来,与华仪先生相谈甚欢,志趣相投,竟有相逢恨晚之感,忘年之交由此而成。 文字/余森淼淼 图片/余森淼淼 余森淼淼谢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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